還沒有走到李建國家，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。

這個李建國，這是趁著閨女回來，早早的將年豬宰了，還真不把自己放在眼裏啊，宰年豬這麽大的事情，都沒有跟自己商量一聲，也沒有通知自己過來喝點湯、吃點肉，這個李建國，你是不是忘了你當年窮的揭不開鍋的時候了。

王滿堂越想越生氣，加上家裏的婆娘對李建國建造的新房子，地基比自己家的房子又高了半米，顯的自己家比李建國家落魄了許多，王滿堂咬著煙袋鍋，陰沈著臉，背著手慢慢的溜達到了李建國家裏。

院子裏已經宰好豬已經大卸八塊，豬頭、豬下貨、豬血等等亂七八糟擺了一院子，李建國懷裏抱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小男孩，興致勃勃的指點著院子裏的豬肉，懷裏的男孩顯然是沒有看到過這種場面，興奮的不時尖叫著。

“豬手、豬腳！”

天天從李建國的懷裏掙脫了出來，指著地上的四個豬蹄子，大聲喊著。

“天天啊，豬又不是人，哪裏來的手和腳？這些啊，叫豬蹄子！等讓你媽媽和爸爸帶回去，讓你帶回深圳吃好不好！”

“好，爺爺好！”小天天樂呵呵的笑著，張著小手要李建國抱抱，小嘴巴吧唧一下親到了李建國的臉上，李建國那布滿皺紋的老臉，樂呵的像是一朵盛開的菊花。

“滿堂哥過來了，快來快來，剛還想著讓小軍過去喊哥過來喝酒呢，這不小軍正和他姐姐在那忙活著呢。”看見王滿堂走了進來，李建國急忙迎了上來。

“嗯。”王滿堂打量著地上的肉，看樣子，李建國這是將圈裏那頭養了一年多的豬宰了。

往年殺年豬，李建國都是自己稍微留下點肥肉多的肉，過年的時候包頓豬肉餃子，肥肉煉點大油，平日炒菜的時候稍微放上那麽一點點，讓平日吃夠了清湯寡水的腸胃，多少也沾點油腥。好點的肉和骨頭，都會拉到鎮上去賣掉，可是看今兒這個陣仗，這個李建國不準備賣肉了吧。

“這個小孩是誰呢？”王滿堂陰沈著臉，指著一直嬉笑不停的天天。

計劃生育抓的很嚴格的九十年代，要是發現誰家有違反計劃生育的情況，根據當時的政策，需要交納一大筆社會撫養費，甚至當村的村幹部，有可能被撤職查辦。

同王滿堂一個村這麽多年，打過這麽多年的交代，王滿堂什麽人，李建國能不清楚嗎？

“滿堂哥，這孩子是春霞一個朋友的。”李建國將天天交給在邊上看肉的楊小兵，把王滿堂拉到一邊，把天天的來龍去脈，一五一十的告訴了王滿堂。

“你這話是真的？”王滿堂的緊皺眉毛舒展了一些。

“滿堂哥，你也真是的，咱們春霞這個女娃，是個什麽人，別人不清楚，你能不清楚？她可是當年考上省城大學的人，能幹出這種事情來？再說了，春霞的覺悟高著呢，違反政策的事情，她肯定不會幹，你放心好了。”

“可是，建國，你想想，春霞一個沒有結婚的女娃子，就把這個孩子放在身邊，不怕給自己招惹事？這事情要是放在咱們村裏，得讓唾沫星子淹死了，無利不起早，撫養這個孩子又沒有什麽好處，春霞招攬這麽個差事真的就沒有可圖的？”王滿堂怎麽也想不明白，為什麽春霞會做出這麽樣的決定。

也是，環境決定思維。一輩子生活在廟底村的王滿堂，看到的都是為了點蠅頭小利打來鬧去的人們，就算是親兄弟，子侄們上門吃點飯，說不定當嬸娘的立馬就轟了出去，怎麽為了這麽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孩子，春霞願意付出這麽多呢？

“這孩子，心腸太好了！我也不願意她這麽幹，可是春霞不聽啊，倒是這個孩子一看就是好孩子，在春霞身邊長大，將來長大了也是個好苗子，比落在她那個朋友娘家裏強，聽春霞說，她那個朋友娘家裏沒有一個善茬，弄去多半就是廢了，這麽個好孩子，多可惜，算了，孩子大了，有自己的主意，這是一個行善積德的好事情，說不定春霞和這個孩子就是有著緣分呢。”

王滿堂想起自己的那點小算盤，不禁暗暗羞愧起來。

比起春霞，自己這半輩子是白活了，人家一個剛剛二十出頭的小姑娘，就有這麽善良的舉動，作為春霞的長輩及村裏的支書，想的卻是一些根本說不出嘴的想法，真是丟人現眼啊！都是家裏的拿過婆娘閑著沒事瞎嘚吧的！

“爸爸，耳朵好大啊！”天天拉著楊小兵的手，一直在撥弄著豬頭。

天天真的沒有見過豬，更沒有見過整個的大豬頭，一只手撥弄著豬頭不過癮，索性掙脫了一直拉著自己的手的楊小兵，蹲坐在豬頭面前，兩個小手費勁的撥弄著豬頭上的毛。

“好硬！”天天拔了一下，沒有拔出來，隨即兩個小手捏著豬毛，咬著牙，使勁的往外拔著，齜牙咧嘴的模樣，讓旁邊的楊小兵哈哈大笑。

王滿堂的目光被發出爽朗笑聲的楊小兵吸引了過去，不禁壓低聲音詢問著李建國。

“建國，這是春霞帶回來男朋友？別說，這 身高，這模樣，還真是跟春霞相稱。”王滿堂看看左右，小聲在李建國耳朵邊說。

“可是，去年春霞回來的時候，不是有個大學生來家裏找了好幾趟春霞，聽說那個大學生家裏一直不同意，那個大學生的哥哥，還專門為了這件事跑到咱村裏了，當時我聽說了這件事情，差點氣炸了，大學生有什麽了不起，咱們春霞就是一個大學生料子，都怪你這個老糊塗，你說說，當時你張張嘴，咱們大家夥幫襯一把，讓春霞上省城念書多好，咱們廟底村能出一個重點大學的學生，咱們村多有光啊。”王滿堂口若懸河的說著。

李建國斜著眼睛看著王滿堂，眼神裏充滿了覆雜的表情。

對王滿堂實在是太熟悉了，官腔打的比誰都強，可是真要辦實事的時候，只要不是涉及到他的利益，王滿堂保準會縮到一邊去。

當年春霞考上省城大學的消息，你王滿堂能不知道？整個鎮子上的人都知道廟底村的李春霞考上了省重點學校，整個四十裏鋪那年一共考上了兩個人，一個是王永華，另外一個就是李春霞，你王滿堂現在裝著說不知道？

再說了，當時春霞的通知書還是王滿堂從鎮上捎回來的，這前言不搭後語的，謊話說多了，自己都不知道怎麽接茬了。當時決定不讓李春霞去上省城上學的消息後，當時見了王滿堂嚇的不敢靠前的王滿堂，還裝模作樣的詢問過春霞的情況。

這個王滿堂啊，真是的，鄉裏鄉親的，你搞這些虛頭巴腦官場上的那一套，有什麽意思呢？

李建國心裏明白，可是懶得和王滿堂掰扯這些事情。

畢竟兩個孩子小的時候，多少也受到過他的關照。就不用和他計較這些事情了。

“滿堂哥，這位青年不是春霞的男朋友，春霞說，是在深圳認識的好朋友，這不是為了天天娘的事情，一起陪著春霞到天天娘家處理事情，春霞回家，就跟著回來了，這不，見了農村的這些東西，稀奇的很，這個青年，看著咱們的窯洞，可稀罕了，你說咱們這些人，哪個不住夠窯洞了？”

今天早上的的時候，楊小兵特意讓春霞帶著到家裏的拿頂破舊的窯洞轉了一圈。

小兵是想看看，春霞從小長大的環境是怎麽樣的，當兩個人進入哪個破舊的窯洞的時候，楊小兵的心裏，是非常震撼的。

早上去的時候，太陽已經升了起來，可是進去之後，即便是把那個瓦數很低的燈泡拉亮了，屋子裏昏暗的還是看不清對面人的臉。

窯洞裏的一切都是昏暗的，像是一個經歷了人世滄桑的老人，沒有半點的活力。

墻壁已經被煙火熏成了黑黑的顏色，窯洞本來的泥土的顏色全部被漆黑的顏色代替了，就連窗欞和木門，都是黑黑的。

春霞能在這樣的環境裏，一直努力的刻苦的學習，相繼考上了重點高中和省城的大學，真的是不簡單了。

“來來，小兵，來認識一下你滿堂叔。”

李建國招呼著楊小兵。

楊小兵沖著王滿堂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，隨即將小天天抱在懷裏，大步走到了王滿堂身邊，笑著說，“大叔，你好啊，我是春霞的朋友，我叫楊小兵。”

“好後生，真的是個好後生，青年啊，你和春霞一樣，都是好人，相信你們的好心會得到好報。”

王滿堂摸摸天天嫩嫩的小臉，“真是個好孩子 ，不過，現在對計劃生育這件事情，抓的是非常嚴格的，照你們的說法，這個孩子現在肯定還是一個黑戶，這不把孩子的戶口的事情解決了，後面有的是麻煩事情。”

楊小兵一直擔心的正是這個事情，聽王滿堂一說，臉上流露出一些擔憂的神色。隨即微笑的對王滿堂說，“大叔，沒事的，事情就是現在這麽個情況，相信辦法肯定比困難多，天天是個好孩子，就算是再困難，我和春霞也會想辦法，把天天好好撫養在身邊。”

“可是，你和春霞”

王滿堂欲言又止。

聽李建國說，面前的這個年輕人並不是春霞的男朋友，這問題就難辦了。

年輕人總歸還是要有自己的生活，現在面前的這個小孩子 ，稱呼著春霞和年輕人為爸爸、媽媽，可是，當兩個年輕人都有了自己的家庭的時候，這個孩子將來會何去何從呢？

看著面前的這個小孩，王滿堂不禁替他憂心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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